我在社区当片儿警

①“片儿警”李玉宏 父亲曾经是警察，这为我采访联系工作提供了便利条件。 通过联系，朝阳公安分局局领导介绍我来到酒仙桥派出所。在整个联系过程中，一个名字经常被他们提及——李玉宏。李玉宏是谁？我不知道，但从别人的话语中，可以感觉出他是一名优秀的社区民警，李玉宏被提到的次数越多，我的好奇心也就越强烈，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 “报到”第一天，酒仙桥派出所付志华所长热情接待了我，在给我简单介绍辖区情况的同时，还打了一个电话：“李玉宏，在哪儿呢？回来一趟。”过了一会儿，从外面风尘仆仆地进来一个人，此人中等身材，四方大脸，眼睛明亮，年龄大概三十七八岁，因为天气炎热，加上赶路，额头上带着汗珠。“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人民日报海外版的记者；这是我们高家园管片儿的社区民警李玉宏。” 哦，原来他就是李玉宏。怎么说呢，和我想象中的警察不太一样，没有那么高大魁梧、威风凛凛。年届中年的他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看上去普普通通，脸上带着温和纯朴的笑容。 在派出所里的第一次交谈，主要是听李玉宏向我介绍高家园社区的基本情况，我的感觉就是一个字——“杂”：一是人口杂，这里外来人口比较多，周边外国人也不少；二是情况杂，小区内不仅有残疾人、精神病人、无业人员、吸毒和刑满释放人员等，而且还有老龄化问题，60岁以上的老年人占小区人口的34%以上，空巢老人较多；三是工作杂，要宣传防火防盗知识，协调邻里关系，登记暂住人口，对刑满释放人员、吸毒人员进行帮教，在与居委会、物业、城管等多方面合作开展工作的同时还要及时发现和搜寻线索配合所里案件调查等。 他讲得有条有理、清清楚楚，我却听得一头雾水，社区民警工作的繁杂和琐碎一时间让作为记者的我感觉到手足无措。看着他谈到日常工作时的津津有味，我开始有点儿认识到这个平凡“片儿警”的不平凡。 李玉宏临走时给我的一张“名片”让我印象深刻。其实，这并不是一张真正意义上的名片，而是“警民联系卡”，卡片上印有他的姓名、照片和联系电话。后来我了解到，高家园社区几乎人人都有这张“名片”，“有事找民警”逐渐变成了“有事找李玉宏”，他24小时全天候的手机更成了小区居民的热线。 当天晚上，我翻着朝阳分局李宝华科长给我的介绍李玉宏的资料，才发现这个片儿警其实真不简单：“北京市人民满意的政法干警”、“首都十佳社区民警”、“治安工作能手”、“派出所基础工作能手”等一连串的荣誉称号让人应接不暇，他曾荣立个人二等功、三等功各一次，1987年以来先后7次受分局嘉奖，2006年还当选“全国优秀人民警察”。看着他这些年的经历和获得的荣誉，我不禁肃然起敬。 ②今天我“下片儿” 今天是“下片儿”第一天，瞧，李哥已经在那儿等着我了。高家园社区是1983年兴建的老旧社区，从1997年到现在，李玉宏已经在高家园社区工作了整整10个年头。 我下公车的时候，李玉宏就站在小区门口，几位早上晨练的大爷大妈围在他身边，有说有笑。看样子，他早就来了。“今天是你第一天来，我先带你随便转转，熟悉熟悉。”这是我第一次跟着一位人民警察在街上走，就和早上的空气一样，很新鲜。穿过小区里的公园，走在绿树林荫的石板路上，李玉宏一路上没闲着，这儿问问，那儿看看，迎面走来的小区居民都主动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李哥，早啊。”一个送水工蹬着三轮车从我们身边经过。“你呀，好好干！”李玉宏笑着拍拍他。原来他曾是小区有名的一个“小混混”，在李玉宏的开导和帮助下找到了工作，开始了自食其力的生活。 2区居民楼前面，两个老大爷正在对弈，几位老人也坐在旁边聊着家常。“嘿，这么早就下上了，怎么样啊？”李玉宏过去打招呼，“甭提了，输两盘了，你来了就好，看来这盘能赢。”坐在里边的老大爷可高兴了。 李玉宏接着说：“最近，大家多警惕一点，这不，前两天我刚逮一骗子。108楼的刘大妈差点被骗了几千块钱。那天她出门，碰见一个人问她，"大妈，您家吃鸡蛋吗？那些个鸡蛋壳还留着呢么？"刘大妈说吃啊，不过壳都扔了，没用可不扔了么？"得，那您老可扔了钱了。"那人说"我是药材公司的，这鸡蛋壳含钙能入药，我就是专收鸡蛋壳的。"这时候，旁边的"托"们过来了，问"真收鸡蛋壳吗？"……就这样，几个人设局下套，通过互相间的对话让大妈产生信任。在大妈回家拿钱的路上正巧碰上我，我一听就知道肯定是骗子，后来把这个3人诈骗团伙抓获了。所以啊，大家还是要多注意防范……” 话音未了，几位老人已经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之后，李玉宏跟我说，他经常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潜移默化地把一些基本的防盗防骗知识向居民转达，自然而然地提高了小区居民的警惕性，在大大增强了社区安全度的同时，也让居民们感到安心。 71岁的杨大妈是高家园社区的一位孤寡老人，老伴儿去世得早，膝下也无儿女，对于李玉宏来说，隔三差五的来看看老人已经成了他分内的事儿。这不，今天又带着我一起来看望她老人家了。 “杨师傅，是我，玉宏来看您了。”——听见李玉宏的叫门声，杨大妈打开了门，热情地请我们进去。看着李玉宏乐呵呵地和老人家交谈，杨大妈的脸上始终洋溢着一种幸福的微笑。我想，在她的心里，一定早已把李玉宏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你们老来看我，多耽误工作啊，别来了。”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老人却一直握着李玉宏的手不愿松开。临走了，还一直目送着我们下楼。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走出居民楼，李玉宏带着我走向街边的商店，不过我们可不是去逛街，而是去检查消防设备，消除安全隐患，提醒商户注意防火。和小区里的居民一样，周围的商户没有一个不认识李玉宏的，很热情地把我们请进去。李玉宏一边仔细检查着消防设备，一边也不忘了关心一下店里的生意情况。从一家店到另一家，直到把所有辖区内的商户转完。 一路走来，路边商店的一个特点很引起我的注意，因为几乎所有的招牌上都用中英两种文字书写。“这里很多外国人居住么？”我问道。“小区里面居住的外国人虽然不多，但周边地区外国人很多，”李玉宏指着旁边的几家商店，“你看这里面主要是卖服装和中国工艺品的，那家是音像店，种类繁多、价格合理，这都吸引了不少外国人。” 李玉宏跟我介绍道，随着这些年中国经济的迅猛发展，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即将举办，来中国工作、学习、旅游甚至定居的外国人逐渐增多，首都北京在成长为国际化大都市的同时，也遇到了很多发达国家、移民国家曾经或者正在面对的问题。“对外国人的管理比较特殊，在社区我们主要的工作就是对租房、暂住的人员进行登记；有的时候，要检查一下证件，看他的签证是否到期。” 说话间，我们走进一家小卖部，正好一个老外在买东西。“Hello，I am police officer. Can Icheckyourpassportplease？”李玉宏走上前去，礼貌地跟他问好并要求查看一下护照。冷不丁一句英文说出来还真让我有些意外——心想：行啊，李哥。后来在我的询问下他告诉我：“其实没什么，现在工作都要会点英文。所里也会有不定期的培训。记得那时候我还背过100多个单句，可惜就是练的机会太少，还是要多加强学习。” 下午2点多，李玉宏带我回到高家园社区的警务工作站，他在这里有一间小小的办公室。每周三和周四的下午2点半到5点都是李玉宏在这里接待社区群众和办公的时间。而事实上，只要他在社区里，居民有事可以随时来这里找他。 一台电脑，几个凳子，屋里陈设简单。电脑上方挂着一副字迹秀丽的书法，写的是“群众是我的甘泉，社区是我的田园”。“这是社区里一位爱好书法的老同志送给我的。”李玉宏说，“这副字正好形容了我们社区民警的工作，社区就像片儿警的责任田，群众是浇灌土地的甘泉，自己耕耘、自己收获。” 本以为坐在办公室里的他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可事实上却比在外面还要忙碌。“你就是李玉宏吧，我们家这事儿你可得给管管。”一位中年妇女走了进来。看得出来，她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一脸的不高兴。 “我们家住2楼，楼下那家店的空调室外机就搁在我们家窗户外面，整天吵得我们没法睡觉。跟他们说吧，态度还特别不好，你是警察，可得给我们评评这个理儿。” “您先坐，咱们慢慢说。”之后的几分钟，李玉宏仔细地了解了一下情况，让她消消气，把她送走的时候说：“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您放心吧。”然后他马上找人把那位住在一楼的个体户老板叫了过来。让我注意到的是，他并没有直接跟这个老板说那件事，而是先关心一下他的生意，然后把话题自然地转到空调扰民的事上，让他自己设身处地的想想邻居的意见。这么一说，他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最后答应李玉宏，会尽快想办法把机器挪一下位置。 我们刚送走他，又有两个外地的女孩儿来办暂住证，看李玉宏忙前忙后地跑，填表格、按指模，没等这边的事忙完，李玉宏的手机又响了…… 就这样，一天的工作结束了。之后的几天，我一直跟在李玉宏的身边，让我近距离感受到的不仅仅是他辛勤、繁忙的工作，更是整个社区的和谐与祥和，人与人彼此之间的热情与关爱，尤其是社区居民和社区民警的那种亲如一家的感情。我心里不由得地赞叹，好一个为民服务的片儿警，好一个生机勃勃的社区！ ③不一样的李玉宏 那天，突如其来的一件事，让我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李玉宏。当时我们刚处理了一件汽车警报夜间扰民的事件，正在小区内进行例行巡视，大概是上午10点多，李玉宏的手机突然响了。 “什么？人呢？抓住了？！我马上去，我马上去！”“这小子，终于让我逮住了。”李玉宏一脸兴奋地挂了电话。还没等我缓过神儿来，平常总跟着他在小区里慢慢悠悠地走，没想到跑得这么快。我感觉他的动作频率突然加快了好几倍，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在后面紧追着。 从挂电话、起步、跑、蹿进临时停在路上等他的巡逻车，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幸亏我跟得紧，要不然非被甩下了不可。不到一分钟，车开到小区边上的一个胡同里，又是一开门，下了车。只见两个壮实的小伙子一人一手抓着一个40来岁的中年男人，旁边又站着两位，一见李玉宏下车，马上过来跟他诉说刚才抓捕的情况。看来，他们都是便衣，我猜测。 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儿呢，李玉宏一声“上车，走！”只听啪啪啪几声关车门的声音，那两个壮小伙夹着那个中年男人坐在后座，李玉宏坐在司机旁边，车开走了…… “我……”还没等我这句话说出来，身后边那位便衣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跟我走。”在便衣小王的车上，我了解到，这是一个常住在高家园社区的吸毒贩毒人员，姓陈，李玉宏已经盯了他好些天了。上星期日，李玉宏说所里有事没让我来，其实是在这里蹲守这个人，整整一天一直到夜里3点多，但这个人很狡猾，那天没有回家。今天终于把这家伙抓住了。 当车开到几公里外的酒仙桥派出所，李玉宏那边已经开始审讯了。我下意识地一看表，从李玉宏接到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赶到抓捕现场，一直到携带犯罪嫌疑人返回派出所开始审讯，竟然只用了不到25分钟！ 第一次坐在两位警察的旁边审讯犯人，我反倒稍微有些紧张。从李玉宏他们与陈某的对话里，知道这人是个惯犯，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坐在这里，从2002年到现在，李玉宏已经抓了他四次。他屡教不改，吸了戒戒了吸，而且不仅自己吸毒，还通过贩卖毒品为自己的吸毒提供经济来源，即所谓的“以贩养吸”。 其实，审讯并不像想象的那么有意思，过程显得漫长而又枯燥。我在李玉宏的旁边，目光也一直盯着陈某的一举一动，手中的笔不由自主地写下我看到和听到的东西，就像是一个陪审的记录员。在整个审讯过程中，陈某很狡猾，总是不正面回答警方的问题，而且时不时地瞧一瞧窗外，故意拖延时间。李玉宏呢，很有经验，不紧不慢，耐心地让他交代问题，从他的话中不断地寻找漏洞，挤出警方想了解的情况和线索。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转眼已经到了中午12点。所里的其他民警几乎都已经吃完午饭了，这边的审讯却还在继续中……快1点的时候，刚刚结束审讯，匆匆忙忙吃完饭的李玉宏又投入到了社区的工作中。他，真是太忙了。 那一整天，可以看得出来，李玉宏很兴奋，一定是一种收获的感觉。我有些后悔那个星期日没有跟着他，如果我和他一起坚持蹲守那一天一夜，相信今天我会和他同样的兴奋。 ④“片儿警没有轰轰烈烈的，都是默默无闻的” 和李玉宏在一起的时候，我总问他在社区这么多年，有没有一些惊险刺激的经历，他平静地回答我：“片儿警没有轰轰烈烈的，都是默默无闻的。” 是啊，一位社区民警，每天面对的都是社区里家长里短、杂七杂八的琐事，他们很累、很辛苦，但是仍然要默默无闻地做好手边的工作。1997年是李玉宏刚来高家园社区上任的第一年。那时候的高家园社区并不是今天这个样子：那时候，社区有个开放的杂货市场，道路两旁横七竖八摆着200多个摊位，人员混杂，出入随便；那时候，社区没有围墙，居民楼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也没有一点绿地；那时候，一些居民认为社区治安的好坏是公安机关的事，与己无关，物业管理与居委会也互不沟通，无法形成合力。 面对种种困难，李玉宏没有放弃，他理清思路，设计方案，多方协调，终于由物业出资17万元为社区建起了围墙，投资10万元在社区主要路段安装了9个监控探头，将小区4个出入口封闭成2个，并雇佣32名保安负责小区的日常管理。他积极赢得街道办事处和社区居委会的大力支持，集中清理了社区内的所有杂货摊位，并在楼与楼之间建起了绿地，高家园社区从此焕然一新！ 为了配合社区的治安工作，使群众广泛参与进来，2002年，一支300人的小红帽志愿巡逻服务队在社区成立了，到今天已经发展到了700多人，逐渐形成了群防群治齐抓共管的局面。10年来，社区没有发生一起机动车被盗案件，7类可防型案件逐年下降，老百姓的安全感大大增强。在2006年北京首届魅力社区评选活动中，高家园社区以出色的防范业绩取得了第3名的好成绩，荣获“北京市十佳魅力社区”荣誉称号。 这就是默默无闻的好片儿警——李玉宏，“我是当过兵的人，就是不服输”是他常挂在嘴边的话。 这些年，为了社区的工作，为了社区百姓的安居乐业，他不知操了多少心，用句同事们常对他开的玩笑说就是“头发都不知道掉了多少根”；这些年，他为了工作没有请过一次假；这些年，他甚至没有一个除夕之夜是和家人一起度过的。 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是合家团聚的日子，而这一天的李玉宏还是因为工作无法回家。简单算一下，从我第一天在酒仙桥派出所与他的第一次谈话，一直到我最后一天“下片儿”和他去家访一个单亲家庭的青年，这之间经过了整整10天，他也连续工作了整整10天。那天我问他，这些天一直没歇过吧，你算过你一周工作多少小时么？他说：“我是警察，加班加点还不是正常的？咱们这么说吧，如果按8小时工作制的话，我们一个月干了人家两个月。” 跟着他当“片儿警”的日子里，我感觉到他的脑子里似乎只有工作，很少听他谈及家人。采访的最后一天，当我特地问起的时候，他叹了一口气，“我的家庭没什么好说的，我家算是以我为主吧，媳妇和12岁的女儿都很支持我的工作。只是觉得对不住她们，去年我女儿发高烧，我因为一项工作实在走不开，都只靠我媳妇一个人带着她去医院打点滴。唉，这么多年在北京，都没有时间带老婆孩子好好转一转，玩一玩……” 相比之下，他呆在社区里的时间远远多于陪家人的时间，为了社区这个大家庭，他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的小家庭。面对这些年他获得的多项荣誉，他总是说“成绩只是过去的，我就是一颗平常心，踏踏实实干吧。”简单一句话，质朴又真诚。 ⑤和李玉宏告别 最后一天下午，他把我送到小区门口。就这样离开一起工作近10天的伙伴和朋友，心里真是舍不得。边走边想起一位小区居民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也成了我最想跟他说的一句话：“保一方平安啊，谢谢！” 公安部2006年的统计资料显示，目前在全国31个省区市，设有5万多个派出所，在职的社区民警与驻村民警的数量超过20万人，仅北京市朝阳分局辖区内的47个派出所，每天就有594名社区民警在辛勤工作。 也许，在每天忙忙碌碌、上班下班的生活中，人们并不会太多感觉到“片儿警”的存在，不会意识到他们的必不可少。但是，通过亲身体验我才认识到，社区是一个社会最基本的单元，“片儿警”则是社区最离不开的人，正是他们日复一日、看似普通的工作，保证着社区的安定祥和，保证着整个社会的和谐发展。他们，是离老百姓最近最亲的人。